不要把圣物给狗。

培泰红法则

尼弁迹部x森玄星



01



距离逃出山洞监狱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从始至终,森玄星都被困在这个怪异的地方。

失去眼睛的他几乎摒弃所有对世界的感知,唯有听觉愈发灵敏,就比如此时此刻,他清晰能听见从门外走廊深处传来的高跟鞋点地声,如惊悚的铃声般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其实森玄星并不怕那个名为格里芬的男人。

在重新感受到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起,森玄星便已如灰烬般消亡,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某个部分被永远埋葬在那。

这么多天以来,他唯一向格里芬提出的请求便是希望得知布落里的状况,而在获得“它被洪水冲没,成为荒废的城镇”这么一句简单的总结后,森玄星已经失去了一切作为人应有的欲望。


“感觉怎么样?眼眶还好吗?”永远带着轻蔑笑意的声音向他询问到。

森玄星可以通过他的声音想象出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比如说一个有着女装怪癖的死变态。


森玄星讨厌变态,上一个用变态手段催稿的人已经永远葬身在布落里了。

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森玄星自己也是一个变态,天才鬼点子的连载故事三百年不更新,人气反倒水涨船高。

他曾经反思过自己这么做是否有些对不起读者,但管它呢,自己的眼睛都瞎了,并且唯一能催动他写稿的那位烦人编辑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重新变回那副自由散漫的模样,面对格里芬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在乎格里芬的提议和格里芬本人,他甚至不在乎他自己。

“我还能怎么样?你看不出来吗?”他用问句满不在乎地回答格里芬。

格里芬又笑了,似乎对他的态度不怒反喜:“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选择——将你的眼睛找回来。”


从大概四天前起,这群自称来自一个名为“未来基金”组织的人就在开始不断向森玄星抛出橄榄枝,承诺在他加入未来基金后会全款负责他的义眼安装,可他们却始终对他有所保留,甚至没有向森玄星介绍未来基金到底是一个负责什么的组织。

怪异,是森玄星面对这个组织的第一直觉。

他自打生下来起便有着一种十分尖锐的直觉,更像是无意识的通灵行为,可以越过罗生门,从幻觉与现实重重交叠的世界中揪住那条唯一的、代表还生的红线。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他从那个无一生还的落败之地逃了出来。这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情,至少对于森玄星来说,那是一种罪恶至极的冷酷。


失去眼睛之后,森玄星已经无法分辨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他永远被禁锢在床上,用恍惚的思绪思索着,这不是一种幸运。

这不是侥幸,不是奇迹,这是残忍。他活下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

森玄星疲倦地想,从他获救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断地想,如果他没有步入里世界,如果他和大部队待在一起,那么一切是否会有转机,大家是不是就不会死,又或者说,他是否就不用活下来。


缠在纱布下的眼眶有些痒,森玄星抬起头,用黑漆漆的空洞惊人地准确盯住了格里芬:“......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格里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耸耸肩膀:“因为你是幸存者。”

“不......”森玄星换了个问法,“你们为什么要我加入未来基金?”

“因为你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格里芬毫不掩饰地说,他将挂在病床前的病人信息牌翻得哗哗作响。森玄星觉得或许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藏在那里:“你们想要什么?我的病因?还是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哔——”格里芬模仿报警器发出显示错误的声音,“答错了噢。”

那种纸张翻页的声音停下了,森玄星的耳朵在那一刻无法听见任何声音,更准确来说,整个世界都如停止运行一般瞬间安静,连从窗户吹进来的风声,门外悉悉索索的忙碌,全都消失了。


“执念。”格里芬说。

“我们想要你的执念。”



02



森玄星从小至今似乎都没有什么太过执着的东西,就连写作生涯也是因为看书时突然蹦出“就这?还不如我自己想的故事呢。”这个念头而开启的。

他的所有狂热和信仰都一股脑地塞进了文字中。而如今他已经被挖去两只眼睛,对于是否还要再提起笔这件事,他还有太多拿捏不准的抉择。


“不。不是这个执念。”格里芬似乎看穿了他的伪装,“死里逃生的人总会有些固执的念头。”


“什么念头?”森玄星问。

“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靠你自己的眼睛去看。”

森玄星在心里嗤笑一声,被重重纱布包裹的眼眶又一次发痒:“如果我说我没有执念呢?”

“你不一定有,但它一定存在。你知道‘茧’计划吗......噢!我忘记我还从未和你提起过这件事呢!”格里芬一转话锋,他似乎并不在意森玄星说话的内容,“不过也轮不到我来解释了,或许在你做手术时我已经坐上飞往西西里大区度假村的飞机了。”

“等等!”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大叫起来,“什么?什么茧计划?手术?”森玄星感受到一种恐惧,他发觉自己一直处在被控制的状态中任由人摆布。那些看似和平的交易原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要误会,森玄星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他只是对这种未知的安排有着本能的抗拒,是那种直觉又在警告他吗?

他当然不会认为未来基金的人治疗他是无偿的,可依据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似乎要成为一直无力抗拒的小白鼠来报答他的救命恩人们。

他抵触这些东西。

从一开始,在他听见那阵嘈杂的谈话和脚步声,还有飞机的轰鸣,他自那时起便在无声地说不要救我。


森玄星努力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格里芬半藏在话语之下的计划又是什么。可回应他的只有逐渐走远的高跟鞋声,再然后,房间中进来了一名护士。

这位护士也不是什么善茬,森玄星听出她的声音,发现这就是那位名为诺拉的伪善护士。作为格里芬的得力助手,她与她的上司多多少少有些共同点,说话也是那副什么都全盘托出但实际上并没有让人收获多少信息的弯绕。


“总之呢,这个手术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女人甜蜜的声音下是蛇的吐息,“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配合,毕竟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这个手术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森玄星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此时的他就像一只浑身立刺的刺猬。“我还有太多不了解的东西。不能等久一点再做吗?”

“这么说吧,”女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森玄星只能感受到她正有所动作,“这个手术,会让你看见你的执念。我们只是从中收取一些数据便于我们以后进行试验,并且等手术结束后,你可以自由选择你的去留。”

咔哒一下,森玄星感受到什么东西移到身边,并且不小心撞了一下床脚。有阵很杂的脚步声正向他袭来。“你们要干什么?!”森玄星惊恐又茫然地瞪这周围的一切,他想要挣扎,却被护工们死死钳住。


冷静一点。

有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将他的大脑狠狠地劈了一下。他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却恍惚觉得自己此时好像失了魂,心脏的位置宛如他的眼眶一般空空落落。

他想要得知是谁在说话,用耳朵努力去分辨,却只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不要太用力,将他抱上来。”

“森玄星先生,我们本没有强迫您的意思。如果您现在说想要出院的话我们也是同意的,只不过现在手术已经准备好,只希望您体谅一下我们的不易。”

诺拉的声音依旧柔软,如哄孩儿一般轻柔。森玄星想要大吼,但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告诉他如果此时选择反抗,他很有可能这一辈子再也找不到逃离这里的机会。

最后,森玄星认命般被架上转运床。他无法闭上眼睛,只得用空眼眶瞪着天花板。身下转运床的轮子滚过瓷砖缝隙时的颤抖被他捕捉得一干二净,他仔细地听围绕在他身边的脚步声,直到它们消失不见——进电梯了。森玄星感受到一种坠感,电梯在下降,待它停稳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森玄星终于感受到一阵异样。有什么类似窗帘一般的东西正扫过床边,他似乎被推着往深处走——就像是进入了茧的内部。

在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停稳后,身边的人顿时少了许多,仅留下诺拉一个人调试着或许是机器的东西。

“对了,希望您可以在手术结束后如实向医护人员汇报一下您在手术过程中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获得了什么。这也是为了完善‘茧’项目,还希望您可以配合一下。”

森玄星没有说话,疲倦吞噬了他。诺拉对他的不礼貌熟视无睹,她将呼吸面罩扣在森玄星的脸上,似乎很满意他没有挣扎反抗。

一阵难以抵挡的睡意向森玄星袭来。

迷迷糊糊之中,他最后听见诺拉说:“希望你可以成功看见你的执念。”



03



嘈杂。很嘈杂。

森玄星的耳朵嗡嗡作响。

有光。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餐桌前,周围是旅馆的装潢。外面有雀鸟在叫,还有树梢抖动时叶子叠在一起的沙沙声。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漂浮在他面前的那碗椰子鸡上。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坐在他对面的人。黑色头发里参杂一条条白色挑染,森玄星曾经吐槽过这种搭配,他觉得那样一点也不好看——其实也不是不好看,他只是单纯想损一下那个人而已。

对面的人此时正低头喝着汤,用陶瓷的白勺子一勺一勺舀起凑到嘴唇边,汤汁在唇上留下一层柔和的光。


森玄星盯着他的唇,突然找回了他名字。几乎是暗哑到失声地唤:“尼弁......”

“嗯?”那人应答得很块。迅速抬起头来看向森玄星,等待他下一句话。可森玄星语塞半天,最后只怏怏地问:“你的眼镜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戴眼镜是为了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戴眼镜?”尼弁迹部对他的问题似乎很疑惑,“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啊?”

“不......我没事。”森玄星低下头,扒了两口饭。他不太敢与尼弁迹部对视,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在森玄星失去视觉后,他才发现尼弁迹部的眼睛是他见过所有人中最漂亮的存在。

这下尼弁迹部倒吃不下饭了,作为一个热衷于逼迫他人的变态存在,他居然罕见地主动提议让森玄星休息一下:“他们去海边玩了,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他们,”森玄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还活着吗?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他们还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被老僧人骗了些钱吗。”尼弁迹部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免又对他絮絮叨叨地教育起来:“你也是的,怎么也跟他们一样都信了那老骗子说的糊涂话呢。还什么保佑恋情保佑爱人。封建迷信要不得呀小作者。”


森玄星有些恍惚。窗外落在手臂上的阳光顿时显得既美好又虚假,可偏偏他又期望是真的。

很炎热的夏天,为了躲避尼弁的催稿悄悄跑到泰国,结果被热衷于折磨人的编辑逮了个正着。

听起来好糟糕。可森玄星还是想要回到在海滩上被尼弁抓住的那一刻,那时一切都还未发生,没有人死亡,没有人分离。

他开始止不住地想,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

他们可以一起回日本,继续那些你追我逃的惊险日子,虽然被死线和责编逼迫着在空白稿纸前发呆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至少我们都活着。

至少你还没有离开我。


“怎么了?”尼弁迹部蹙紧眉问。他的目光始终在森玄星的脸上游走着,“是我最近逼你逼太紧了?”

居然开始反思自己的问题了。森玄星从心里茫茫的悲伤中找寻到一丝好笑。

“我没事。”森玄星痛苦地说。

“那,那我看看能不能帮你和主编说一下,推迟推迟截稿日期。”

这话说出来,尼弁迹部也觉得有些自己有些奇怪,倒变得不像自己了。似乎是羞愧于矫情,他迅速地收拾了碗筷,又给自己找借口:“我得先回去把稿件发给主编,你慢慢吃。”


森玄星的心脏骤然一提,他不知道尼弁迹部走出他的视线后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会不会就此崩塌,他又要孤独地面对残忍的现实。

可不可以再让时间延长一点。

森玄星开始感觉到贪婪在自己的心里如疯了般滋生,他甚至逾矩了——他伸手想要抓住尼弁迹部的手腕,但他失败了。

这是假的。森玄星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收回了手。


本打算离开尼弁迹部突然停住,仿佛察觉到森玄星想要挽留却又放弃的动作,走到一半的步子又折了回来。他想了想,在森玄星的面前蹲下。

尼弁迹部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将眼镜郑重地交给森玄星,犹豫了一下说:“长时间面对电脑,要保护好眼睛。虽然我这个是平光眼镜,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等你换了蓝光眼镜再还给我吧......”

还未等尼弁迹部的话说完,森玄星就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巨大的困倦像黑暗一样瞬间吞噬了他。他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直直向前栽倒过去。



04



等森玄星醒来时,他还躺在病床上。周围静悄悄的,他能感受到这里不是原本的病房,没有风声。

他的手上多出了一副眼镜。

“这是......”原本死死攥住眼镜的力气在夺回意识后立马泄了劲,变得小心翼翼。他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很久。比起这副眼镜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手上,他更想知道——为什么是眼镜?


为什么要给我眼镜?

我已经失去眼睛了。

为什么要给我眼镜?


森玄星感觉自己的眼部像当初被挖掉眼睛时疼,疼到大脑快要开裂。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捂,却只摸到湿透的纱布。

那个被剔去眼珠,已然干枯的洞窟,此时正在缓慢地往外涌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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